訪談倪維霙:從越戰談起
中華航空聯誼協會常務理事 林佩莉採訪
當時中華航空雖說是民營航空,但所有業務幾乎都是幫當時的國民黨處理外交與戰爭的問題,譬如越戰(1959年)時期,華航空投一些物資到越南,協助當時的軍民,因此華航的第一條國際線是台灣至越南的胡志明市,當時華航的第一批修護人員,除了修自己的飛機外,主要是修美軍的飛機,也從修美軍飛機的業務中,賺到第一桶金,中華航空開始有了自己的運轉資金。
這幾年在華航擔任退休職同仁的志工,拜訪了許多前輩與長官,也是這篇的主軸(典型在夙昔),首先談談早期的越戰撤僑這件事,這位傳說中的女英雄倪姐姐,早期的華航人都知道她的事績,以下是我整理的採訪內容:
空服處 倪維霙(第一位空服長)
以下是採訪與節錄倪維霙的故事:『今天很高興來到這邊跟大家談一談幾十年前的事情。那個是1975年四月之前的兩天,公司通知我有一個加班機要飛,我就整理了行李到公司,簡報的時候才知道那班飛機是要去飛越南西貢的,載我們公司的同仁與華僑回來。機長Captain跟我們說:『機場附近已經淪陷,已經被越共佔領了,高射炮到處射擊』。大家聽到都覺得蠻緊張的。
倪維霙說:我們是空飛機去,沒有載客人,簡報完了之後,請組員都去寫遺書。因為不知道這次去能不能安全成功地回來,寫遺書的時候我就寫,寫給爸爸媽媽,假如你們看到這張紙,表示我沒有回來,你們也不要難過,我現在在雲彩那邊自由自在地飛翔。寫著寫著當然掉眼淚,心裡也是很害怕。我將遺書放在我們那時候每個人的組員信箱裡,我沒有鎖,平常是鎖起來的,萬一真的沒有回來的話,那經理或者是我爸媽就可以馬上看到。
我當天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飛了,空飛機去,飛機上沒有帶餐,連餐車也沒有,是為了減輕重量,希望回來的時候能帶更多的客人。快到的時候,就聽到高射炮已經在裡面打了,從窗子望下去地上的彈坑,一個一個的大彈坑,降落時像戰鬥機一樣的落地滑到機場,很快的客人就上飛機,這架飛機上的客人有大使館的人、我們公司的同仁、派駐在外站的人、還有榮總的護士群跟電力公司的同事。安全帶一綁好,滑行時機長 Captain就講要開始起飛了。我跟我的同事倆就坐最後面,手拉著手,滑行後沒有幾秒鐘就拉高,像戰鬥機這樣子起飛。我們兩手拉著手,我心裡在想什麼耶穌基督、主耶穌基督、阿彌陀佛、觀世音菩薩等等名號,保佑我們平安平安,不要被打到、不要被打到。一邊想一邊很緊張,在拉高飛行中,耳朵聽到高射炮的聲音此起彼落,我心裡不斷祈禱『不要被打到不要被打到。』
飛機拉平後,到雲層的上面,陽光從窗子射進來的時候,我們就覺得平安了。飛了大概兩個鐘頭以後,機長 Captain開始廣播,告訴各位旅客我們已經朝台北的方向下降,那個時候大家都開始流眼淚,快到了!平安了!客人們拉著我們的手感謝的說:謝謝你們,謝謝你們救我們大家。其實我們心裡也好感動,我們組員回到廚房裡,將簾子一拉,大家握著手流著眼淚,等於一條命撿回來了。
後來為什麼我們空服員的感情這麼好?因為同機一命,我們就是家人了。那次回來後不管客人也好,我們自己也好,就覺得多了一條命。將來公司要我們做什麼,我們都願意,這就是為什麼我對華航的感情這麼深。
這位我非常敬愛的姐姐,也是華航第一位空服長倪維霙,就是越戰時期撤僑最後班機的空服組員之一,當時子彈亂射,飛機ㄧ起飛是直接拉高,在飛機裡還可以聽到飛彈的聲音,這趟任務的組員都是先寫完遺囑後才出任務的,因為不見的可以活著回台灣,以當時ㄧ群都還只是20幾歲的年輕組員來說,我每次想到這個故事,總是全身雞皮疙瘩,熱淚盈眶。